2010年6月 中华女子学院山东分院学报 Journal of Women’S Academy at Shandong Jun.2010 NO.3 Ser.NO.91 第3期 总第91期 ・女性文学研究・ 叙事方式与性别立场 小说《项链》、《新连衣裙》文本细读 潘 延 (苏州科技学院,江苏苏州215009) (摘要] 莫泊桑的短篇小说《项链》与吴尔夫的《新连衣裙》同是讲述一个女人为参加晚宴置办行装而遭致 不幸结局的故事。《项链》以权威的叙述人声音表达出“惩戒”与“拯救”的主题;《新连衣裙》以内视角内聚焦的方 式揭示女主人公寻找自我的心灵挣扎。相似的故事在不同的讲述方式下传达出迥异的性别立场。 [关键词] 《项链》;《新连衣裙》;叙事方式;性别立场 [中图分类号]I106.4[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8—6838(2010)03—0065—05 Narrative Style and Gender Position ——InterpretatiOn of Necklace and A New Dress PAN Yan (Suzhou Scientiifc and Technological College,Suzhou 215009,China) Abstract:Guy De Maupassant’S short novel Necklace and Wulff’S A New Dress both tell a story that a woman suf- fers misfortune because of participating in an evening party.Necklace expresses the theme of“punishment”and ‘‘rescue”in an authoritative voice while A New Dress exposes the heroine’S mental struggle to search for herself in manner of inner perspective and inner focus.Similar stories express different gender position in different narrative styles. Key words:Necklace;A New Dress;narrative style;gender position 莫泊桑小说《项链》讲述小职员的妻子玛蒂尔 但故事相似,讲述出身贫贱的梅布尔为参加达维尔 德为参加晚会向朋友借了一串项链,这个举动让她 付出了沉重代价的故事。人们把它作为女人虚荣心 的惩戒寓言载入短篇小说经典之列。弗吉尼亚・吴 太太的晚宴费心赶制了一件新连衣裙,却没想到带 来的是一场充满屈辱挫败感的痛苦体验。玛蒂尔德 和梅布尔是小资女性的代表,她们抱怨生活的平庸 和琐碎,常常沉浸在白日梦中想像那个心仪的世界。 尔夫的短篇《新连衣裙》就影响力而言远逊《项链》, 收稿日期:2010—03—09 作者简介:潘延,女,苏州科技学院中文系副教授。 ・65・ 对玛蒂尔德和梅布尔来说,一张来自上层达官贵妇 的请柬是生活中难得的幸运。项链和新装无疑是女 人在晚宴上亮相最重要的装备,她们“武装”了自 这种惩罚是必须的,它是女人得以拯救的契机。小 说第一部分介绍主人公,但文本中没有出现“玛蒂 尔德”的名字,全用的是“她”这个性别代词,而且是 高密度高频率出现,几乎每个句子都以“她”开头, 己,但结局很糟糕。相似的故事,在一个19世纪的 男性作家和一个20世纪的女性作家笔下有着不同 的讲述,它所传达出的主题内涵和叙事声音也迥然 有别。 “她”的所作所为,“她”的所思所想。直到第二部分 项链故事正式开始,丈夫给妻子带来请柬,从夫妻对 话中,我们才得知女主人公的名字叫玛蒂尔德,而在 这之前,读者所获得的关于女主人公的一切印象都 莫泊桑的小说是以情节为中心的传统写法,小 说设置了一个全知全能的叙事人,在讲述故事前先 对人物、背景有所交待。《项链》在引出故事前对主 人公玛蒂尔德作了一番描述。小说第一句话是: “世上有这样一些女子,面庞儿好,风韵也好,但被 造化安排错了,生长在一个小职员的家庭里。她便 是其中的一个。”④这个句子立刻让我们感受到了叙 事人掌控一切的权威声音,他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告 诉我们那些女子被造化安排错了,所以玛蒂尔德的 故事是宿命的。玛蒂尔德不是一个个体,她是女人 命运的一种昭示。叙事人如此强硬的权威感清楚地 显示出男性身份的叙事立场,其特征就是高高在上 的距离感和不容置疑的优越感。 沿着这样的叙事视角,叙事人为我们描述女主 人公:“她总觉得自己生来是为享受各种豪华生活 的,因而无休止地感到痛苦。”这一概括性的语句表 达出叙事人的权威声音。接着小说描述了女主人公 如何沉浸在白日梦之中:“她常常幻想自己躺在大 客厅的靠椅上,四壁蒙着东方绸,青铜高脚灯照着, 门口站着短裤长袜的高大男 1-,房间里摆设着精致 家具和珍贵古玩。”这些描述充满了叙事人的讽刺 声音,我们可以听到一句潜台词:这是一个多么可怜 又可笑的女人啊!文中特别插了一个细节:当女主 人公的丈夫揭开盆盖,心满意足地感叹,多么好吃的 炖肉啊!做妻子的则在一旁想像着在香气氛蕴的内 厅,吃着精美的菜肴与男友娓娓清谈,那男友当然是 “所有的妇女都垂涎不已、渴盼青睐、多方拉拢的知 名人士”。注意了,叙事人告诉我们,这个女人不仅 虚荣可笑,还表现出对丈夫某种程度的不忠。关于 女主人公的这番介绍为后面的故事作了铺垫,项链 故事的发生不是偶然的,它是女人品行的必然,甚至 .66. 是属于“她”的——一个没有具体姓名但具有概括 统领色彩的性别代词,这强烈地暗示了玛蒂尔德的 故事是关于女人本质的叙事。这个叙事称谓如果说 不是精心设置的话,那么叙事人男性身份的性别立 场所潜伏着的优越感和权威性更是在不自觉中暴露 无遗。 小说文本的主题是借项链、丢项链、偿还欠债的 经过。玛蒂尔德为参加晚宴向朋友借了一串钻石项 链,她在舞会上出尽风头快活至极,却不慎在回家路 上丢失。情急之下,她买下一模一样的一串项链送 还朋友,为偿还这天文数字般的借款她在清贫困窘 的生活中度过了整整10年,付出了一个女人最宝贵 的美貌与青春。小说高潮在尾声,当玛蒂尔德为偿 清借款而倍感欣慰之际,却被告知那串丢失的项链 原是不值钱的假货!小说戛然而止,留下令人扼腕 的回味空问。《项链》高度戏剧化的情节逆转充分 显示了情节因素在小说中的地位,作为传统的情节 型小说它当之无愧地跨入经典行列。情节的精心设 置隐含着主题演绎,关于《项链》的主题,一般都解 读为对女人虚荣心的惩罚。笔者以为,可以把“惩 罚”读作小说主题的强音,但它还伴有一个副声,那 就是“拯救”主题。我们可以从叙事层面给予分析。 小说开头部分,叙事人以权威的主导声音对玛蒂尔 德的人品作了概括性介绍,在接下来的情节展开中 玛蒂尔德的性情通过细节得以展现,比如她算计向 丈夫要钱置办新装、因缺乏与新装相配的首饰而在 丈夫面前任性使气、在晚宴上大出风头而弃丈夫于 不顾等等。小说在叙述玛蒂尔德的项链故事时很多 场景都有她丈夫在场,妻子的虚荣自私与丈夫的忠 诚无辜形成对比,这样玛蒂尔德就作为一个不称职 的妻子的形象被树立起来,在充满谴责和讽刺意味 的叙事声音中,“惩戒”主题得以完成。比如叙述玛 蒂尔德在舞会上的情形:“她已经陶醉在欢乐之中, 什么也不想,只是兴奋地、发狂地跳舞。……所有这 些人都对自己殷勤献媚、阿谀赞扬、垂涎欲滴,妇人 心中认为最甜美的胜利已完完全全握在手中,她便 在一片幸福的云中舞着。”这里前一个句子是从外 视角描述玛蒂尔德,后一个句子则是以玛蒂尔德的 口吻诉说自己的感受,一连用了三个带有贬义色彩 的词语:“殷勤献媚”、“阿谀赞扬”、“垂涎欲滴”。 试想,一个沉浸在快乐中的女人怎么可能用这样的 词语来表达自己呢?语词的修辞色彩就表达出叙事 人的性别立场,以及他对女主人公行为的嘲讽态度。 紧接着,叙事从聚焦女主人公转向她的丈夫:“她的 丈夫从12点起就在一间没有人的小客厅里睡着了。 客厅里还躺着另外三位先生,他们的太太也正在尽 情狂欢。”通过视角的转换,把妻子的狂欢与丈夫的 落寞两个场景组接对比,最后一句话看似轻描淡写, 但话锋中的倾向性清晰可辨。叙事人就这样表达出 权威的声音。 再来看“拯救”主题,它比较微弱,主要通过叙 事人对女主人公的态度在项链事件前后的不同体现 出来。事前叙事声音多带讽刺,而之后有了些许的 嘉赏,这一点在语词的修饰性上很鲜明。比如写到 玛蒂尔德送还项链后,开始面对新的生活:“罗瓦赛 尔太太尝到了穷人的那种可怕的生活。好在她早已 一下子英勇地拿定了主意。这笔骇人听闻的债务是 必须偿还的。因此,她一定要把它还清。”(着重号 为笔者所加,下同。)原先那个耽于白H梦的女人变 得有勇气、肯承担了。再如写到10年之后他们把债 务还清了:“罗瓦赛尔太太现在看上去是老了。她 变成了穷苦家庭里的敢做敢当的妇人呢,又坚强,又 粗暴。头发从不梳光,裙子歪系着,两手通红,高嗓 门说话,大盆水洗地板。不过有几次当她丈夫还在 办公室办公的时候,她一坐到窗前,总还不免想起那 一次晚会,在那次舞会上她曾经是那么美丽,那么受 人欢迎。”我们看到玛蒂尔德并没有抱怨生活,对所 有的一切她都接受承担了,当她一人独处时会悄悄 沉浸在回忆中,但不再是想入非非的白日梦,而是她 曾经有过的美好时光,而且她并不哀怨。叙事声音 中原先的讽刺意味已消失殆尽。玛蒂尔德独坐窗前 时,她在想什么?小说没有回答却写了这样一段话: “如果她没有丢失那串项链,今天又该是什么样子? 谁知道?谁知道?生活多么古怪!多么变化莫测! 只需微不足道的一点小事就能把你断送或者把你拯 救出来!”这显然不是玛蒂尔德的心语,而是叙事人 直接发出的感慨,有意思的是他把“断送”与“拯救” 并置。“断送”是显见的,青春、美貌、体面的生活都 被断送了;那“拯救”一语又从何而来呢?莫非,在 叙事人的眼里,玛蒂尔德这样脱胎换骨的变化未必 不是一种“拯救”,她过去是一个耽于幻想的女人, 现在却是踏实有力的,“又坚强又粗暴”。小说尾 声,玛蒂尔德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朋友后,小说这样 描写:“说完她脸上显出了微笑,因为她感到了一种 足以自豪的、天真的快乐。”这样的语词已经包含了 肯定和赞赏的评价。我们从这些语词情感色彩的变 化,可以读出叙事人对玛蒂尔德从嘲讽到嘉赏的叙 事声音的变化,进而领悟到潜隐的拯救主题。但不 管是“对女人虚荣心的惩戒”还是“女人通过惩戒得 以拯救”,有一点是共同而且贯穿始终的,那就是男 性身份的叙事立场所拥有的优越感和权威性。 我们再来看弗吉尼亚・吴尔夫的《新连衣裙》。 这篇小说叙述了梅布尔赶制了一件新连衣裙去参加 达维尔太太的晚宴却遭逢了意想不到的屈辱和挫 败。小说从梅布尔进门脱掉披风开始,到裹上披风 告辞结束,叙述时问只限在晚宴的几个小时内,而不 像《项链》有10年的跨度,所以叙事非常紧凑。关 于梅布尔的家世、收到请柬、赶制新衣等内容都是通 过主人公的感受或思绪穿插在其中,它们并不是核 心情节前的交待性文字,而是叙事中不可剥离的部 分。虽然小说用的是第三人称,但叙事人与主人公 的关系十分密切,大都是采用内聚焦,以梅布尔为视 角,她的所见所闻,她的感受、情绪、心理成为叙述重 心。正是在这一点上,《新连衣裙》给予我们迥异于 《项链》的阅读感受。在《项链》里,我们听说了一个 女人丢失项链的故事,她在舞会上的狂欢、丢项链后 ・67・ 的惊慌、偿还借债的辛劳等等,都是叙事人告诉我们 的,我们从未听到过玛蒂尔德自己的声音;但是在 生。她想以俏皮话为自己解窘,却感觉到对方礼貌 的冷遇。叙事展开的又是梅布尔的内心。先是梅布 尔发泄她的愤懑,她在心里责骂罗伯特;然后是梅布 尔的回忆,她的思绪跳到了米兰小姐的工作室,她在 那里试衣,镜子里的自己光彩照人,米兰小姐噙了一 嘴大头针匍匐在地上为她修改裙子的下摆,她心里 《新连衣裙》里,我们一直跟梅布尔一起,体验了这 个晚上她所经历的一切,她的难堪紧张、她的挫败挣 扎,我们均感同身受。尽管叙事人并未公开性别身 份,但叙事人与女主人公声音的重合无疑使小说显 示出性别立场与女性关怀。 小说从外部叙述梅布尔晚会活动的文字极少, 充满了感激与爱怜。这间狭小的、充满煮白菜味的 工作室是那样得美好!这一段叙事既交待了梅布尔 她只与4位客人有过只言片语的交流,但每一次都 在内心掀起波澜,小说描述的正是她内心的惊涛骇 浪。梅布尔遇到的第一位客人是打扮入时的 罗丝・肖。小说叙述罗丝一边夸赞一边用讽刺的表 情上下打量梅布尔时,这样写道: “我们都像竭力要爬过碟沿的苍蝇”, 梅布尔想,……现在她能看见几只苍蝇慢 慢从奶碟里爬出来,翅膀粘在一起;她一再 努力(站在镜子前,听罗丝・肖说话)让自 己把罗丝・肖和在场的别的都统统看 成苍蝇,她们力图从什么地方钻出来,或者 钻进什么地方去,统统是些瘦弱微贱、辛苦 忙碌的苍蝇。但她并不能把她们看成那副 样子,别人也不会。她倒看见自己就是那 副模样——她就是那只苍蝇,而别人却是 蜻蜓,蝴蝶,美丽的昆虫,翩跹起舞,飘然翻 飞,而只有她却把身子从奶碟里往外拉 。 这一段内聚焦叙事把梅布尔的内心表达得淋漓 尽致。把自己比作令人厌恶的苍蝇,可见她的屈辱 感有多深;一只被粘住了翅膀爬在奶碟上的苍蝇,把 她难堪无助的窘境表达得如此鲜明生动。先是梅布 尔的内心独自,我们看到她用自嘲来缓解痛苦;然后 是她的幻觉,她把别人都看作苍蝇来宣泄怨恨;最后 是她明白的意识:别人是蝴蝶昆虫,只有自己才是那 可怜的苍蝇。这一段叙事极精彩,它采用梅布尔的 视角把她保持镇定外表的努力与内心痛苦、怨恨、伤 悼情绪的起伏变化同时呈现在读者眼前,我们感叹 梅布尔维护自己形象的艰难可怜,也感叹一个女人 的外表和内心竞有如此大的距离。 梅布尔遇到的第二位客人是罗伯特・海顿先 .68. 赶制新裙的经过,又贴切地表现了梅布尔现时的心 境,她在冷遇下不自觉地寻求帮助与温暖,更重要的 是让我们进一步认识了梅布尔,她敏感自卑,但同时 她也善良温情,叙事人不动声色地一点点引导着读 者对女主人公的认同,这正是叙事声音所产生的影 响。 梅布尔碰到的第三位客人是查尔斯・伯特先 生:“梅布尔穿了一件新连衣裙!”他说,可怜的苍蝇 被绝对地推到奶碟了。在陈述查尔斯的话语 后,叙事人直接发出了议论。在这篇小说中叙事人 大多数时候都是隐藏在主人公身后,所以这里的叙 述声音非常醒目,评价性的话语突出了叙事声音的 权威,它让读者再一次强烈感受梅布尔处境的难堪 并激起对她的同情。紧接着,叙事又转入梅布尔的 视角,以独白的方式展开了梅布尔内心两个声音的 冲突。“他没有心肝,没有最起码的善良”,这个声 音继续着她愤怒的发泄;“对那份怜悯、那份爱意确 信无疑,不会由于走进一个有一屋子人的房间顷刻 之间就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吧?”另一个声音 表达了梅布尔对自己的反省,她在找寻那个在米兰 小姐工作室里充满爱意的自我,通过对这个自我的 认同来驱除那个“软弱可憎”的自己。小说在这里 第一次出现了梅布尔的自我反省,从叙述形式上看, 采用的是梅布尔的视角,都是她内心活动的呈现,但 实际上,叙事人在一个更高的视点上将主人公梅布 尔置于剖析的位置,展开对一个女性人格复杂性的 洞察。 第四个客人霍尔曼太太就是在这个时候打断梅 布尔思绪的。这是一个纠缠在琐事中喋喋不休的女 人。梅布尔表面上应付着她的唠叨,满脑子里则是 自己的心事。 她一直能在那面圆镜子看见她那星星 点点的黄连衣裙,镜子把这些斑点变得像 靴扣,蝌蚪一般大小;想到一件三便士硬币 大小的东西里,竞容得下多少屈辱、苦恼、 自卑、努力和感情的大起大落,真令人惊讶 不已。……尽管霍尔曼太太(那枚黑钮 扣)探过身来给她讲她的大小子是何等让 她操心,但她看得出来,她在镜子里,也是 无牵无挂,而且那个黑点,尽管身子前倾, 指手画脚,但不可能使独自枯坐自尊自爱 的黄点感受到黑点正在感受的东西,但它 们强装着。 通过叙事人的引导,梅布尔成为读者视野中的 观察对象;但梅布尔又通过镜子分身出来成为自己 的观察者和分析者,这样叙事人视角与主人公视角 及读者视角产生既重合又分离的关系,镜子里的 “黑点”和“黄点”造成一种怪诞效果。小说的高潮 就在这一部分,吴尔芙通过意识流艺术将女主人公 的心灵搏斗呈现出来,梅布尔的身体端坐在沙发上 被饶舌的霍尔曼太太纠缠着,但她的思绪却纵横驰 骋。她回忆童年,意识到自卑心理的贫寒烙印;她回 忆年轻时的婚姻梦想,嘲讽罗曼蒂克的荒唐;她还检 讨现时凡俗的家庭生活,发现其中也有温暖时光,比 如夜里躺在床上读书、复活节在海滩晒太阳、和丈夫 一起切羊肉准备周日午餐。她在回忆中反省自己: “她总是一个烦躁、软弱、不尽如人意的母亲,一个 游移不定的妻子,懒散地过着一种朦朦胧胧的生 活”。她也通过回忆产生希望:“明天她要去伦敦图 书馆”,“她要沿着滨河大道散步”,“她会变成一个 新人”,“她会彻底地脱胎换骨”。 于是她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镜子里的 那枚黄扣子也起来了,她向查尔斯和罗丝 挥了挥手,向他们表示,她一点儿也不依赖 他们,那枚黄扣子从镜子里面出去了。 小说就这样完成了梅布尔的心理流程,在看似 零乱的思绪流动中,贯穿着女主人公努力挣扎、寻找 自我、获得希望的心路跋涉。读者一步步地走进梅 布尔的内心,渐渐地认同她,这主要来自叙事人视角 与女主人公视角的重叠;但另一方面,叙事人并没有 放弃自己的权威声音,对梅布尔的剖析显示了一个 超越主人公的叙事声音的存在,读者正是在这个叙 事声音的引领下完成了一次对女性心灵意识的探 询。现代小说倡导“小说家退出小说”(亨利・詹姆 斯语),人们确信:“‘可观的’或‘非人格化的’或 ‘戏剧化的’叙述方法自然要高于任何允许作者或 他的可靠叙述人直接出现的方法。”_】J(n∞但吴尔夫 在小说叙述中借助女性主人公的声音将叙事人的权 威声音传达出来,从而显示出自己的性别立场。 比较莫泊桑与吴尔夫的两个作品,正是《项链》 中空缺的女主人公的内心声音化作了《新连衣裙》 中浓墨重彩的篇章。《项链》以权威的叙事人声音 向我们昭示关于女人的“惩戒”与“拯救”的主题,但 我们对作为当事人的女主人公的内心一无所知; 《新连衣裙》则以内视角内聚焦的方式淋漓尽致地 袒露了女主人公寻找自我、确立自信的心灵挣扎。 所以我们虽熟知《项链》故事,但读《新连衣裙》却有 一种全新的震撼。两位小说家的性别立场清晰可 辨,而这一切都是由具体细微的叙事方式传达出来 的。 注释: ①文中《项链》的引文均出自柳鸣九主编《莫泊桑名作欣 赏》,中国和平出版社,1995年2月第1版。 ②文中《新连衣裙》的引文均出自弗吉尼亚・吴尔夫著 《吴尔夫文集・雅各的房间》,蒲隆译,人民文学出版社 2003年4月第1版。 参考文献: [1] [美]w・C・布斯.小说修辞学[M].华明,胡晓苏,周 宪,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7. ・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