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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_\中胃舌 研 “歌吹是扬州" 古诗词作品中的“扬州"情结 O刘艳 凡是对唐诗宋词有所涉猎的人,都不会对“扬州”这个 词陌生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天下三 分明月夜,二分无奈是扬州”,“人生只合扬州死,禅智山 光好墓田”……印象中的扬州,是笼罩在唐诗宋词的天空下 一个婉约而美丽的地方。她的渡El烟柳、小桥明月、西湖歌 吹是怎样一种魔力?仿佛潜在诗人心底的梦境,又如一种情 结,使“扬州”频频出现在古诗词的字里行间。 一、歌吹是扬州 扬州坐落在与镇江相对的长江北岸,唐以前又叫做广陵 和江都。由于处在运河与长江的交汇点上,唐时江南地区向 朝廷缴纳的租米和布帛等赋税,都先集中到扬州,然后经运 河运向洛阳。同时,东南亚各国及波斯、大食等西亚诸国来 的商人很多也到扬州经商,甚至定居于此。扬州也慢慢成为 东南方最大的商业城市和对外贸易港El城市,号称“淮左名 都”,在漫长的历史上,一直以工商发达、文采风流、繁华 昌盛著称于世。唐宋间就已经称“扬一益二”,其意思是 “谓天下之盛,扬为一而蜀次之也。”(洪迈《容斋随 笔》)到元、明直至清朝嘉庆、道光之前,扬州的繁华仍有 增无减 中唐诗德舆写了一首五言长诗《广陵诗》详细描绘 了扬州的地形和繁华: 广陵实佳丽,隋季此为京。 八方称辐凑,五达如砥平。 大旆映空色,笳箫发连营。 层台出重霄,金碧摩颢清。 交驰流水毂,迥接浮云甍。 青楼旭El映,绿野春风晴。 自然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也非常懂得享受生活和寻找快 乐。中唐诗人姚合在《扬州春词三首》中记录了人们乐此不 疲的游玩场面: 广陵寒食天,无雾复无烟。 暖El凝花柳,春风散管弦。 园林多是宅,车马少于船。 莫唤游人住,游人困不眠。 到了夜晚,更是“歌吹沸天”,笙歌声传遍全城。在闪 烁迷离的歌楼舞榭中,少女们曼妙起舞,大街上游人成群, 唐诗人王建的七绝《夜看扬州市》这样写道: 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 兰 如今不似升平El,犹自笙歌彻晓闻。 兰 另一位唐诗人李绅夜泊扬州,远远看见江边的灯火也不 l 要 2OO6 O7 禁感叹:“夜桥灯火连星汉,水郭帆樯近斗牛”。扬州的夜 市繁华可见一斑,而这种景象在中唐以前是没有的。中国古 代早期为防夜间作乱,城市里普遍实行“宵禁”,每到傍晚时 分,人们便纷纷回到家里,早早休息;直到唐朝中后期,随着 国内外经济交流的频繁,市场日趋扩大,尤其到了晚唐,城 市内“坊市格局”(即住宅区和商业区分割布局)逐渐被打 破,才出现了热闹的“夜市”。在那时人们眼里,扬州好像 一个喧嚣的不夜城,以至“笙歌彻晓闻”。难怪杜牧在一次 暂住扬州的禅智寺时,对于扬州还能有这样清静的处所颇有 些笑怪: “谁知竹西路,歌吹是扬州”。 历史上的扬州,除了工商之繁华、交通之发达、诗文之 盛、歌吹之美外,还有一多一一粉黛多。“维扬自古多佳 丽”,“扬州出美人”。自小生长在扬州的近代文学家朱自 清教授在《说扬州》一文中说:“许多人一提到扬州,便想 到那是‘出女人’的地方。”且不说隋代的风流皇帝隋炀帝 以看琼花为名,不远千里,特地从洛阳赶到扬州来寻访美 人,“紫泉宫殿锁烟霞,欲取芜城作帝家”;就是从唐以来 无数文人墨客的清词丽句中也可见一斑: 十里长街市井连,月明桥上看神仙。 (张祜) 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王建) 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 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知。(杜牧) 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杜牧) 东南繁华扬州起,水陆物盛罗绮。 (孔尚任) 千家养女先教曲,十里栽花算种田。(郑板桥) 尤其是杜牧在《寄扬州韩绰判官》中写道:“青山隐隐 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 箫。”惹得多少人心旌荡漾!丰子恺当年专程从上海赶到扬 州来访“二十四桥”,并以“二十四桥仍在”为题作画一 幅。不过据说丰子恺当时颇为名桥过简而遗憾。其实有关 “二十四桥”的解释众说纷纭:一说唐时扬州繁华,城内确 有二十四座桥,在宋代沈括《梦溪笔谈・补笔谈》卷三中, 还记下了每座桥的名字,后来又转化为一座桥的专名。另说 认为,二十四桥即扬州熙春台后的吴家砖桥,又名红药桥, 此桥传说古代曾有二十四位美人在此吹箫,故名。还有说, 二十四桥是泛指扬州最热闹的地方。其实在许多人心中那也 许就是漫布水上的、桥边的一片风月、一种情怀,仿佛文人 茶壶里的茶,酒杯里的酒。正如“扬州”留存在人们心里 的,已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地理名词,在被诗人们无数次诠 释和渲染过后,在我们细细品味小杜眼中珠帘轻拨,豆蔻女 子的浅浅笑意时,在我们聆听二十四桥明月夜悠远宁静的箫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訇古代文学研觅/鬣 声时, “扬州”已然成为一种记忆、一种情怀,深深烙进了 于是当诗人们来到这里,除了陶醉在无边的扬州风 文人的心里。一切悠然南山也好,明月松问也好,散发扁舟 月里,也还常常想起这段历史,做出另一番的感慨。唐 也好,还酹江月也好,不过是穷困时的自慰和轻狂,而扬州 宣宗大中十一年(公元875年)诗人李商隐任盐铁推官,直就在文人内心深处“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 到金陵、扬州游历。在扬州他见到了隋炀帝当年来扬州 玉,书中自有千钟粟”的句子里跳跃。这个有着小桥流水、 游玩时的种种遗迹,抚今追昔,写下了两首著名的诗歌 一精致美食、暖玉温香的城市,仿佛万花筒底的绚烂,耶稣口 中的天国,恍惚问让人相信了一切都可以这么美好,而当他 们失意时也总能想到这里: 《隋宫》: 其一 乘兴南游不戒严,九重谁省谏书函? 琼帘入夜卷琼钩,谢女怀香倚玉楼。 风暖月明娇欲堕,依稀残梦在扬州。 ——春风举国裁宫锦,半作障泥半作帆。 其二 塞尔赫 紫泉宫殿锁烟霞,欲取芜城作帝家。 春灯如雪浸兰舟,不载江南半点愁。 谁信寻春此狂客?一茶一偈到扬州。 ——龚自珍 也许正因为如此,扬州的战火和衰败也就别具一番悲剧 意义。在南宋那个另类的时代——三十年问金兵两次南下, 扬州都遭惨重破坏。姜夔到扬州,正好是金兵第二次洗劫之 后,整个扬州破败萧条。这个杜牧曾留下了“十年一曲扬州 梦”的地方,如今却只有残垣颓壁,漫漫荒凉。而他姜夔, 此时也是被皇帝贬谪,落魄至此。姜夔穿过瘦西湖长长的走 廊,对面就是百年前欧阳修大宴文友的平山堂,他摔了摔衣 袖,不甚痛快的对着桥那头放声大喊: 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驻初程。过春风十里,尽 荠麦青青。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渐黄 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杜郎俊赏,算而今,重到须惊。纵豆蔻词工,青楼梦 好,难赋深情。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 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这一喊,惊醒了好多人的扬州美梦,这座城市多舛的命 运,足以引发无数姜夔式的感慨,她过于柔美,过于委婉, 过于暧昧,旧时文人把神经都集中在她的繁华胜景和无边风 月之上,这使得她的悲情更加深重。然而当岁月遗忘了伤 痛、清风拂散了硝烟,这里又恢复了当年小桥流水、温香暖 玉的场面,疲于奔命的姜夔也在这里选择了自己的最后归 宿,和一个叫小红的妓女定居于此,所谓“自琢新词韵最 娇,小红低唱我吹箫。曲终过尽松林路,回首烟波十四 桥。”此时的江夔已不再追问桥边红药。活得清醒有时也是 一种痛苦,所以才有人欣赏“难得糊涂”。郑燮的《满江 红・思家》写得好: 我梦扬州,便想到扬州梦我。第一是隋堤绿柳,不堪烟 锁。潮打三更瓜步月,雨荒十里红桥火。更红鲜冷淡不成 圆,樱桃颗。 何日向,江村躲;何日上,江楼卧。有诗人某某,酒人 个个。花径不无新点缀,沙鸥颇有闲功课。将白头供作折腰 人,将毋左。 二、迷楼还似景阳楼 对扬州来说,最著名的历史事件就是隋炀帝几次到扬州 游玩,最后在此被杀的事了。据说炀帝为了能从北方乘船直达 扬州,特地开挖了贯通我国南北的大运河。大业元年(公元 605年)炀帝命令江南造龙船几万艘,八月,他带了妃嫔和百 官一二十万人,沿河而下,游玩了整整一年,给沿途百姓造成 了深重灾难。以后这样大规模去扬州的游玩又进行了两次,成 为隋朝快速灭亡的直接原因。被困在扬州之后,这个民贼 自知好景不长,也曾经对镜自照说:“好头颈,谁当砍之?” 玉玺不缘归日角,锦帆应是到天涯。 于今腐草无莹火,终古垂杨有暮鸦。 地下若逢陈后主,岂宜重问后庭花。 李商隐在诗中仅仅记叙了炀帝南游时一件极其奢靡浪费 的事情——用昂贵的宫锦作障泥和船帆,但足以表明作者批 判的态度:试想,光裁宫锦一件事就能令“举国”惊动,其 他耗费可想而知!这位荒淫无道的暴君怎能逃脱可悲的下 场!作者不无讽刺的说道,如果这位昏君在地下见到了当年 他领兵灭亡的陈后主,能说什么呢?难道再欣赏一曲《玉树 后庭花》吗? 中唐诗人许浑也有一首七律《汴河亭》: 广陵花盛帝东游,先劈昆仑一派流。 百二禁兵辞象阙,三千宫女下龙舟。 凝云鼓震星辰动,拂浪旗开日月浮。 四海义师归有道,迷楼还似景阳楼。 诗题“汴河亭”,就是运河岸边炀帝行宫遗址。全诗在 记叙了炀帝出游的浩大声势之后,用炀帝在扬州建的迷楼和 陈后主的景阳楼作对比,意指都没有好下场。据说炀帝在扬 州游玩时,曾写过一首绝句《索酒歌》,诗中后两句写道 “他日迷楼更好景,宫中吐焰亦红辉”其本意说迷楼光辉灿 烂,可任何人都会联想到迷楼在火中,而迷楼也的确在不久 后被焚烧了。 唐代大诗人杜牧,年轻时曾在扬州任职,对扬州非常熟 悉,有其独特的历史体验。在他的五言诗《扬州三首》中, 诗人写道: 炀帝雷塘土,迷藏有旧楼。 谁家唱水调,明月满扬州。 骏马宜闲出,千金好旧游。 喧阗醉年少,半脱紫茸裘。 大有炀帝的罪过仿佛并不妨碍扬州人对穷奢极欲生活的 向往的意思。他说,隋炀帝就葬在雷塘的泥土中,他建的奢 侈迷楼还留有遗址,在月光满地的扬州夜里,还有人在唱炀 帝做的水调歌。此时,我们感到作者仿佛不仅仅再说炀帝, 也再评说一直走不出历史悲剧氛围的扬州人。 如今长江依然那样亘古不变地流淌着,而扬州己不是往 昔的扬州。但它却是个容易让人迷失在时光中的小城,仿 古的建筑、历史的陈迹、依旧的风物、曲折的巷陌,总让 你有一种走不出的心情。虽然已经时隔千年,二十四桥、 瘦西湖、个园、何园的景致已在脑海中模糊得不能再模糊 了,但那份湿透了的沉重至今还隐藏在我的内心深处。当 我合上历史的画卷时,竟然发现自己又重回了那久别了的 扬州…… (刘艳,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 2OO6.O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