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奂生系列小说
《陈奂生上城》的主题说法多样,有说反官僚主义的,有说批判阿Q精神的。这些说法都有失偏颇。从整体着眼,似乎应该这么说:这篇小说描写了新时期的农民在物质生活得到改善以后,对精神生活的追求,以及追求过程中的喜悦、苦恼和尴尬,表现了作者对新时期的农民终于前进的高兴,还没有从因袭的重负中解脱出来的慨叹。
《项链》的心理描写,运用了西方小说惯用的心理分析方法,写得细腻、深刻。《陈奂生上城》的心理描写,用了“土洋结合”的办法。像西方小说一样,注重心理描写,但这种心理描写,是通过对人物的行动、肖像的描写,对景物、天气的描写,来揭示人物心理的。这是我国传统小说的写法。
所谓“寓洋于土”的叙述方法,是指从内容看,高晓声的作品无论是写环境、写性格、写人物心理都是深刻的、丰厚的、多层次的,丝毫不亚于某些当代作品;但是,从其形式上看,他所采用的叙述方法,都是传统的,民族的,从古典小说那里借鉴来并经过他提高的方法。如《陈奂生上城》开篇一段:
“漏斗户主”陈奂生,今日悠悠上城来。
一次寒潮刚过,天气已经好转,轻风微微吹,太阳暖烘烘,陈奂生肚里吃得饱,身上穿得新,手里提着一个装满东西的干干净净的旅行包,也许是气力大,也许是包儿轻,简直像拎了束灯草,晃荡晃荡,全不放在心上。他个儿又高,腿儿又长,上城三十里,经不起他几晃荡;往常挑了重担都不乘车,今天等于是空身,自更不用说,何况太阳还高,到城嫌早,他尽量放慢脚步,一路如游春看风光。
这里,摘掉了“漏斗户主”帽子的陈奂生的轻松愉快、充满希望也充满力量的心理,写得十分生动深刻。但这些心理活动并不是采用心理剖析等手法,而是采用传统小说的手法,通过动作(悠悠上城来,晃荡晃荡)、肖像(肚里吃得饱、身上穿得新)描写以及景物烘托(轻风微微吹,太阳暖烘烘)揭示出来的。
《陈奂生上城》作者高晓声,1928年生,江功武进人。50年代开始创作,已出版《李顺达造屋》、《七十九小说集》、《高晓声八小说集》、《高晓声八一小说集》、《陈奂生》、《觅》、《新娘没有来》等小说集与长篇小说《青天在上》、《陈奂生上城出国记》。高晓声檀长描写农村生活,善于在普通农民的日常生活中发现并揭示具有重大意义的社会问题,探索我国农民坎坷曲折的命运与心路历程的变化,文笔简炼幽默,格调寓庄于谐,在新时期文苑独树一帜。
陈奂生系列小说(包括《“漏斗户”主》、《陈奂生上城》、《陈奂生转业》、《陈奂生
包产》、《陈奂生战术》、《种田大户》、《陈奂生出国》等)反映农民陈奂生的人生历程。“上城”为其生活带来转机,“包产”使他找到归宿,“出国”则标志着他走向成熟。从这个人物的“人生三部曲”中,我们不难看出我国农村在经济改革中所发生的深刻变化和广大农民艰难行进的身影。
《陈奂生上城》通过主人公上城的一段奇遇,生动地刻画出处于社会变革时期的农民,虽然背负着历史因袭的重负而步履维艰,却终于迈出了走向新生活的第一步,从而形象地概括了农村现实生活发生的可喜变化,农村经济的调整给广大农民带来的实实在在的好处。作品中的陈奂生已经摘掉“漏斗户”主的帽子,“屯里有米,橱里衣”,抽空还可以进城卖农副产品。随着物质生活的改善,他开始渴望过精神生活,希望提高自己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于是总想能“碰到一件大家都不曾经过的事情”。这事终于在他上城时“碰”上了:因偶感风寒而坐了县委吴的汽车,住上了招待所五元钱一夜的高级房间。在心痛和“报复”之余,“忽然心里一亮”,觉得今后“总算有点自豪的东西可以讲讲了”,于是“精神陡增,顿时好像高大了许多”。这种陈奂生式的精神满足与鲁迅笔下的阿Q似乎有着血缘关系,我们只能带着“含泪的微笑”来看待这一人物的这段奇遇。正如作者本人所说:“我写《陈奂生上城》,我的情绪轻快而又沉重,高兴而又慨叹。我轻快,我高兴的是,我们的情况改善了,我们缍前进了;我沉重、我慨叹的是,无论是陈奂生们或我自己,都还没有从因袭的重负中解脱出来。这篇小说,解剖了陈奂生也解剖了我自己,希望借此来提高陈奂生和我的认识水平、觉悟程度,求得长进。”这段肺腑之言,正是作品的题旨所在,反映了作者对陈奂生们的精神世界的严肃探索和对我国农民命运的深沉思考。
《陈奂生上城》不仅在思想内容上有所开拓,而且在艺术形式和表现手法上“土洋结合,寓洋于土”,富于创新。小说在塑造人物时基本上采用我们民族传统的艺术手法,即通过人物个性化的动作、语言来表现人物的思想性格,与此同时,也借鉴、吸收外国小说的某些长处。如细致入微地刻画人物的心理活动,有意识地将叙述、描写与人物心理分析结合起来,以更深一层地揭示人物的精神世界。小说情节基本按照时空顺序展开,但也有跳跃和切入,且在叙述、描写过程中表现人物的意识流动。作品语言朴实凝炼,幽默风趣,具有浓郁的乡土气息和轻松的喜剧色彩。藏庄严于诙谐之内,寓绚丽于素朴之中,构成其独特的艺术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