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关怀就是对人的生存状况的关怀、对人的尊严与符合人性的生活条件的肯定,对人类的解放与自由的追求。一句话,人文关怀就是关注人的生存与发展。就是关心 人、爱护人、尊重人。是社会文明进步的标志,是人类自觉意识提高的反映。
中国传统哲学的特点,素为人们所关注。学术界众说纷纭,主要有如下观点: (1)与政治伦理紧密联系,重视现实的人生,着眼人际关系的处理;
(2)以人为思考中心,现实生活与道德理想相统一,具有鲜明的主体性意识; (3)有悠久的朴素唯物主义和朴素辩证法传统,强调对立统一,阴阳五行和宇宙生成论是古代辩证思维理论的骨架;
(4)哲学与自然科学相结合、有以气一元论为基础的辩证自然观,宇宙生成论与宇宙本体论相统一;
(5)具有博大的系统观,把世界既看作整体又看作过程,有求统一的思维方式; (6)儒家思想占统治地位,哲学成为儒家的奴婢,崇尚经典,述而不作; (7)天人合一思想是发展的主线; (8)具有悠久的无神论传统; (9)哲学与宗教浑然同体;
(10)形式逻辑和认识论不发达,思维以直觉为主; (11)轻视生产和自然科学;
(12)重和合,主张向内凝聚,强调对立面的同一性,忽视斗争性; (13)有始终如一的先王观念。
以上概括,是论者们经过认真思考而得出的,各有其合理性。不过,由于论者各自的素养、经历、视角不同,所以结论不大一致,有的甚至截然相反。其中,有的从中国传统哲学的整体着眼,抓住了它的总体特征。有的则是从中国传统哲学
的某方面,如本体论、认识论、范畴、逻辑结构等入手,条分缕析,得出有一定根据的论断。但是,某一方面或某一阶段的特征,不足以代表整个中国传统哲学的全貌。
中国古代哲学的总体特征,应该是能代表炎黄族类精神生活的、贯穿中国古代社会始终,表现于大多数哲学家思想、区别于别的族类的哲学特质。其中,价值观念和思维方式是最重要的。基于这种认识,我认为,中国古代哲学有如下特点: 第一, 着眼伦理本位。与西方社会不同,中国社会跨入文明的门槛时,保留了氏族制的残余。统治者利用氏族血缘观念和亲情关系,发展了宗法制。宗法制在西周已经完备,成为社会结构的稳定因素之一,影响了此后整个中国古代社会。生长于宗法氛围中的中国哲学,必然以孝悌的伦理关系为依据,并着眼于解决宗法伦理问题。历代哲学家谈天说地论人,始终带浓厚的伦理色彩。无论是汉代董仲舒讲天有善善恶恶之心,“天生五谷以养人”,还是宋代程朱讲“天命之性”、“气质之性”的天理人欲之辨,都是将自然和社会伦理化。孔子“仁者爱人”的说教,北宋张载“民胞物与”的思想,更是浸透了伦理精神。以“三纲”(明明德、新民、止于至善)“八目”(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人生哲学的儒家修养论和认识论,完全是以对道德的自我追求和完善为宗旨。道家希望不为境累,不为物役,绝圣弃智,洁身自好,实际上是以对自由人格的追求,表达对实现个体价值的向往。佛家宣扬万法皆空,了无自性,慈悲为本,普渡众生,以劝善惩恶为旗帜,仍不脱尘世间伦理的框架。法家高唱人皆“用计算之心以相待”(《韩非子·六反》),被人评为“非道德主义”,而实际上,“醇儒”董仲舒宣扬的“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的“三纲”说,却源于大法家韩非。“三纲”与“五常”(仁、义、礼、智、信)相配,成为封建社会伦理精神的核心。可见,法家思想也颇具伦理色彩,且与儒家伦理是相补相融的。上述诸种思想在历史过程中,相互影响、渗透、交融,最终凝聚为中国哲学鲜明的伦理特色。
第二, 关心现实政治。中国哲学家热衷于“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各家各派都“务为治”(《史记·太史公自序》)。儒家对“克己复礼”的提倡和实践,便是以政治理想制约个人的欲念。孔子的学生讲:“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论语·泰伯》)孔子推崇“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论语·卫灵公》)的境界,表现了深沉的历史责任感。汉代董仲舒“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鼓吹天人感应,是为了使封建统治“传之罔极”(《汉书·董仲舒传》)。宋代理学家大讲“理一分殊”,存天理、灭人欲,目的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宋元学案·横渠学案》)。墨家学派忧世风日下,患民生多艰,要遵道利民,最终尚同于天子。这些都反映了哲学家们热心政治,其学说具有强烈的社会现实性。道家的老聃和庄周,向往小国寡民,绝圣弃智,视功名如粪土,希望逍遥于“无何有之乡”,是以消极的形式,从反面表达了对社会现状的不满和关注,为自己的政治理想张目。法家主张用强力统一天下,为“圣人执要”出谋划策,更是表现了高度的政治热情。佛教传入中国后,几经较量,最终被迫向本土文化靠拢,宣扬诸如“孝子报恩”之类的思想,为现实政治效力。经过历史的淘洗,处于民族文化深层的哲学思想,转化为“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民族精神,以及“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天
下兴亡,匹夫有责”的社会心理和责任感。古代哲学家倾心于现实政治,反映出中国哲学学用一致,理论联系实际的优良学风。但是,对现实政治的过分依恋,消弱并影响了中国哲学的思辨色彩,而且,往往造成哲学被政治利用,成为政治的婢女。
第三, 高扬主体意识。中国哲学有追求“天人合一”的传统,把发挥主体能力,以便与“天”一致,看作精神境界的升华和完善。以人为核心,天地人相参是哲学家一贯的主张和理想。儒家“三纲八目”的修养论,“正己”就能“正人”,“成己”就能“成物”的言行,都是事在人为的一种哲学表现。孔子讲“为仁由己”,“人能弘道”,相信通过主观努力,可以成就“仁”的品格。宋儒说,天理人欲此进彼退,革得一分人欲,便复得一分天理。如果用哲学眼光,从主客体关系考察这一思想,便可见到,对主体意识的弘扬,是其理论的立足点。法家沉醉于杀敌报国,立功受奖,靠个人的努力,争得人生地位,实现自身价值,体现出对主体能力的确认。墨家认为,人人发扬兼爱之心,实现互利之法,就可走向天下尚同的正途,充分表现了对人的能动性的信赖。道家执著于道的追求,精神的解脱,是以对主体意识的承认为根基。佛教教人六根清静,以无念为宗,一心向佛,如果没有对主体能力的信任,是不可能进入“涅槃”之境的。
第四, 富于辩证思维。中国哲学讲求对立前提下的和合统一。儒家讲“生生之谓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强调事物发展的变化的连续性和合理性。而变化发展的根源,在于阴阳的此消彼长,刚柔的相互激荡。“一阴一阳之谓道”,便是最好的理论概括。《老子》描述了动静、高下、强弱、先后的相联相对,相反相成。“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发展序列中,道运行而已,“周而不殆”。韩非道理相应的规律论,把事物的辩证发展看作内在规律。他既承认“法术之士与当途之人,不相容也”(《韩非子·人主》),“冰炭不同器而久”,“杂反之学,不两立而治”(《韩非子·显学》)又认为茅盾对立的双方可以“形名参同,上下和调”(韩非子·扬权)),可见是既讲对立又讲统一。佛教一多相摄,四谛圆融,一即是多,多即是一的命题,无不深蕴对立同一的精义。
第五, 强调整体观念。中国哲学孜孜追求人与人的和谐,人与自然的和谐,把天、地、人看作统一的整体,以“人与天地万物为一体”、“天人合一”为最高境界。哲学家处理问题,总是“上考之天,下揆之地,中通诸理”(《淮南子·要略训》),以便“上因天时,下尽地财,中用人力”(《淮南子·主术训》),使万物万物各得其所。君主执政施教,也是“仰取象于天,俯取度于地,中取法于人”(《淮南子·泰族训》),使天地人“贯而参通之”,从整体考虑问题,而不执著于一偏。整体观念表现于政治领域,是“春秋大一统”的官念;在社会领域,表现为个人、家庭、国家不可分割的情感;在文化领域,表现为兼收并蓄、合而不同的宽容精神;在军事领域,表现为“全军为上、破军次之”的战略思想;在伦理领域,表现为顾全大局,必要时不惜牺牲个人或局部利益,以维护整体利益的价值取向。诸如此类,构成了我们民族集体至上的思维趋向和共同心理,对维护国家统一和民族团结,起了重大促进作用。不过,在一定条件下,在客观上也压抑了个人的发展。政治领域国家至上的意识,曾被封建统治者利用,作为要求劳动人民做出无谓牺牲的口实。整体观念表现于思维方式,导致认识上的模糊性。
第六, 偏重直觉思维。中国古代哲学家在认识事物、分析现象、建构体系时,往往从日常生活的经验出发,凭直觉办事。传统的“尽心、知性、知天”的
认识途径,是通过对内心世界的自我反省,道德境界的自我提升,去证悟人之善性,在主体的精神领域内完成天人合一的任务。宋儒对“一旦豁然贯通”的追求和体认,就是一种典型的直觉思维。从思维类型及方法来看,古代哲学家认识事物、建立体系,是在经验基础之上的类比和类推。这些,都不是运用严密的逻辑推理和系统得认识论范畴推演来实现的。直觉思维的长处,是以经验为参照,从总体上把握对象,有时能体验、证悟出逻辑思维所不能揭示的意境。缺点是不够严密,对对象的认识模糊而不明晰,其结论有很大的或然性。
第七, 流于经学态度。古代哲学家往往以“代圣贤立言”而标榜,以圣人之是非为是非,因循守旧,缺少创新。孔子“述而
朱
不作”的实践,就是经学态度的表现。汉代儒学独尊以后,经学
昌盛,儒生们案牍劳形,皓首穷经,并非为了新思想、新体系的创立,而是为了注解前人思想。及至宋明,多数哲学家都认为:“伏羲以至孔孟,言道已尽,后学宜世世守之。”(《恕谷文集·论宋人分体用之讹》)朱熹讲“曾经圣人手,议论安敢到?”更是典型地表现出拘执于旧义、不思创新的思想倾向。经学态度的形成,与中国社会特有的崇拜先王的重古价值取向密切相关。当然,在客观上,经学态度使古代文化得以较为完整地保存下来。但不能不看到的是,它形成了一种因循守旧、不思创新、依傍前人的思想作风,阻碍了创造性思维的发展。 第八, 重视人际关系。古代哲学家轻视对自然的探求,而重视人际关系的协调。儒家主张的“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推己及人之道,以及“正己正人,成己成物”的思想,说到底,是为了调节人际关系,在自我克制中求得整体平衡统一的效应。作为儒家对立面的道家,也十分重视人际关系的和谐。道家要求人们清心寡欲,不为天下先,是用消极退守的方法来协调人际关系。法家虽然认为群臣利害不同,但仍可以“以计合”(《韩非子·饰邪》),可以做到“君操其名,臣效其形,形名参同,上下和调”(《韩非子·扬权》)。只有人们“莫争”,“莫讼”,“莫得相伤”,才是理想的治世。至于法术势的交互使用,在政治生活中的纵横捭阖,则也有调整上下左右关系的意味。总之,古代哲学重视人际关系的调节,对于造成安定的局面,心情怡然地从事工作,具有积极作用。但是,与此同时,也容易导致庸俗化,使讲关系、搞关系的不良风气浸透于社会生活之中,造成了民族精神惰性的一面,这是值得警惕的。
上述中国古代哲学的特点,是紧密联系、不可分割的。由于中国古代博大精深,意蕴极其丰富,所以,上述特点远非它的全部。
中国传统哲学对中国文化的影响
既然中国古代哲学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居于核心地位,而且具有上述特点,那么,它必然产生重大而深刻的影响。大致来说,有如下几方面:
首先,它深刻影响并建构了炎黄族类特定的思维方式。哲学的功能的实现,哲学对认识和实践的指导作用,并不是直接发生的,而是通过思维方式这种中介实现的。中国古代哲学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深刻影响,主要是通过思维方式而起作用的。所谓思维方式,是指人们思维活动中的经验、知识、观念等要素的综合模式,是认知结构、价值结构、心理结构等方面的统一体,是人们的思维路径及其导向的理论概括。中国古代哲学在思维方式上,重证悟和直觉,讲求天人合一。其具体的认识路径总是从总体的直观到经验到直觉,离不开直观的具体的事物,
离不开切身经验。当把价值系统纳入认识结构时,便出现我们前面所讲到的:用价值判断来包容、替代事实判断,而价值判断的依据是道德,用道德评判等同、取代对客观事实的认识。于是,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便出现了重经验,尚功用,以大为美,不重分析的认识倾向。反映在政治上,是中国古代历久不衰、深固于人心的大一统主张;反映在医学上,是用阴阳五行学说作为理论体系,从整体上考虑病情,辩证施治;反映在文学上,是重意境的理论追求和心理满足;反映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上,是主张“赞天地之化育”、“天地人贯耳参通之”的理想追求····。这些,对于中国古代政治上的统一、社会心理的趋同、文化的一体化等等,起了不可忽视的积极作用。但是,与此同时,他也带来了笼统思维、轻视分析的缺点,特别是当这种认识方式与传统理论价值观相结合时,便出现了以道德评价取代事实认识和泛道德倾向,从而给我们的传统文化带来了消极的因素。
其次,中国古代哲学对传统文化价值系统产生了深刻影响。中国古代哲学特别重视心性的修养,以伦理政治为本位。无论是儒家的尽心、知性、知天、养浩然之气,重义轻利的义利之辨,还是道家的法天、法地、法自然,与道同体,作“无己”、“无待”的逍遥之游,都是不以物欲为齿,而以高尚其志为乐。这种心态,在传统文化中有相当典型的表现。在中国古代文学理论中,明道、征圣、宗经是普遍的指导思想和审美标准。其中明道是核心。这个道,从根本上讲,是封建政治伦理之道。文学家们为了弘扬自己所崇奉的道,“九死不悔”。史学家们以“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为己任,要做“直史”,写信史,才、学、识、德,以德为主。至于为全社会所认同的“杀身成仁”,“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早已成为一种社会心理,凝聚为一种社会人格和个人的深沉历史责任感。这些,对于传统文化中积极因素的积累起了重大作用。当然,毋庸讳言,中国古代哲学的价值取向,对于中国文化中重义轻利、不讲实效的倾向,从长远效果来看,起了不良的影响。在商品经济勃兴的今天,我们应进行冷静分析,科学抉择。
再次,中国古代哲学对中国传统文化中积极有为、自尊自立的民族心理的形成,起了积极作用。中国古代哲学特别强调发挥主体的能动性。儒家相信人能弘道,主张自强不息,“为万世开太平”。法家坚信凭借自己的“气力”,可以杀敌报国,实现自身的价值,改变其地位。道家高唱“无为”,要“绝圣弃智”,表面上消极退守,实际上,他们对自己学说的不倦阐发和对儒家学说的不懈攻击,刚好表明他们是用“以反求正”的方法,来实现自己的理想。“无为而无不为”的口号,才是他们的真实心态。这种哲学氛围,孕育并壮大了传统文化中重视人为的思想。在整个中国古代,人们之所以不依天命过活,之所以没有出现西方社会所经历的神权统治时期,是与传统文化中人定胜天、刚正不阿、自尊自立的基调分不开的。一直坚信自己可以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早已成为中华民族的共同心理,应该说,这是与中国古代哲学弘扬主体能力的基本精神分不开的。
此外,中国古代哲学在传统文化的形成以及在中华民族的形成中,起了十分重大的作用,应该是不言而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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