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导语】《史记·游侠列传》是西汉史学家司马迁创作的⼀篇⽂⾔⽂,收录于《史记》中。记述了汉代侠⼠朱家、剧孟和郭解的史实。下⾯是分享的司马迁《史记·游侠列传》原⽂译⽂赏析。欢迎阅读参考!
《史记·游侠列传》原⽂ 作者:司马迁
韩⼦⽈:“儒以⽂乱法,⽽侠以武犯禁。”⼆者皆讥,⽽学⼠多称于世云。⾄如以术取宰相卿⼤夫,辅翼其世主,功名俱着于春秋,固⽆可⾔者。及若季次、原宪,闾巷⼈也,读书怀独⾏君⼦之德,义不苟合当世,当世亦笑之。故季次、原宪终⾝空室蓬户,褐⾐疏⾷不厌。死⽽已四百馀年,⽽弟⼦志之不倦。今游侠,其⾏虽不轨于正义,然其⾔必信,其⾏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之戹困,既已存亡死⽣矣,⽽不矜其能,羞伐其德,盖亦有⾜多者焉。
且缓急,⼈之所时有也。太史公⽈:昔者虞舜窘于井廪,伊尹负于⿍俎,傅说匿于傅险,吕尚困于棘津,夷吾桎梏,百⾥饭⽜,仲尼畏匡,菜⾊陈、蔡。此皆学⼠所谓有道仁⼈也,犹然遭此菑,况以中材⽽涉乱世之末流乎?其遇害何可胜道哉! 鄙⼈有⾔⽈:“何知仁义,已飨其利者为有德。”故伯夷丑周,饿死⾸阳⼭,⽽⽂武不以其故贬王;跖、蹻暴戾,其徒诵义⽆穷。由此观之,“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侯之门仁义存”,⾮虚⾔也。
今拘学或抱咫尺之义,久孤于世,岂若卑论侪俗,与世沈浮⽽取荣名哉!⽽布⾐之徒,设取予然诺,千⾥诵义,为死不顾世,此亦有所长,⾮苟⽽已也。故⼠穷窘⽽得委命,此岂⾮⼈之所谓贤豪间者邪?诚使乡曲之侠,予季次、原宪⽐权量⼒,效功于当世,不同⽇⽽论矣。要以功见⾔信,侠客之义⼜曷可少哉!
古布⾐之侠,靡得⽽闻已。近世延陵、孟尝、春申、平原、信陵之徒,皆因王者亲属,藉于有⼟卿相之富厚,招天下贤者,显名诸侯,不可谓不贤者矣。⽐如顺风⽽呼,声⾮加疾,其埶激也。⾄如闾巷之侠,修⾏砥名,声施于天下,莫不称贤,是为难⽿。然儒、墨皆排摈不载。⾃秦以前,匹夫之侠,湮灭不见,余甚恨之。以余所闻,汉兴有朱家、⽥仲、王公、剧孟、郭解之徒,虽时扞当世之⽂罔,然其私义廉絜退让,有⾜称者。名不虚⽴,⼠不虚附。⾄如朋党宗强⽐周,设财役贫,豪暴侵凌孤弱,恣欲⾃快,游侠亦丑之。余悲世俗不察其意,⽽猥以朱家、郭解等令与暴豪之徒同类⽽共笑之也。
鲁朱家者,与⾼祖同时。鲁⼈皆以儒教,⽽朱家⽤侠闻。所藏活豪⼠以百数,其馀庸⼈不可胜⾔。然终不伐其能,歆其德,诸所尝施,唯恐见之。振⼈不赡,先从贫贱始。家⽆馀财,⾐不完采,⾷不重味,乘不过軥⽜。专趋⼈之急,甚⼰之私。既阴脱季布将军之戹,及布尊贵,终⾝不见也。⾃关以东,莫不延颈原交焉。
楚⽥仲以侠闻,喜剑,⽗事朱家,⾃以为⾏弗及。⽥仲已死,⽽雒阳有剧孟。周⼈以商贾为资,⽽剧孟以任侠显诸侯。吴楚反时,条侯为太尉,乘传车将⾄河南,得剧孟,喜⽈:“吴楚举⼤事⽽不求孟,吾知其⽆能为已矣。”天下骚动,宰相得之若得⼀敌国云。剧孟⾏⼤类朱家,⽽好博,多少年之戏。然剧孟母死,⾃远⽅送丧盖千乘。及剧孟死,家⽆馀⼗⾦之财。⽽符离⼈王孟亦以侠称江淮之间。
是时济南瞷⽒、陈周庸亦以豪闻,景帝闻之,使使尽诛此属。其后代诸⽩、梁韩⽆辟、阳翟薛兄、陕韩孺纷纷复出焉。 郭解,轵⼈也,字翁伯,善相⼈者许负外孙也。解⽗以任侠,孝⽂时诛死。解为⼈短⼩精悍,不饮酒。少时阴贼,慨不快意,⾝所杀甚众。以躯借交报仇,藏命作*剽攻,休铸钱掘冢,固不可胜数。适有天幸,窘急常得脱,若遇赦。及解年长,更折节为俭,以德报怨,厚施⽽薄望。然其⾃喜为侠益甚。既已振⼈之命,不矜其功,其阴贼着于⼼,卒发于睚眦如故云。⽽少年慕其⾏,亦辄为报仇,不使知也。解姊⼦负解之势,与⼈饮,使之嚼。⾮其任,强必灌之。⼈怒,拔⼑刺杀解姊⼦,亡去。解姊怒⽈:“以翁伯之义,⼈杀吾⼦,贼不得。”弃其⼫于道,弗葬,欲以辱解。解使⼈微知贼处。贼窘⾃归,具以实告解。解⽈:“公杀之固当,吾⼉不直。”遂去其贼,罪其姊⼦,乃收⽽葬之。诸公闻之,皆多解之义,益附焉。
解出⼊,⼈皆避之。有⼀⼈独箕倨视之,解遣⼈问其名姓。客欲杀之。解⽈:“居⾢屋⾄不见敬,是吾德不修也,彼何罪!”乃阴属尉史⽈:“是⼈,吾所急也,⾄践更时脱之。”每⾄践更,数过,吏弗求。怪之,问其故,乃解使脱之。箕踞者乃⾁袒。少年闻之,愈益慕解之⾏。
雒阳⼈有相仇者,⾢中贤豪居间者以⼗数,终不听。客乃见郭解。解夜见仇家,仇家曲听解。解乃谓仇家⽈:“吾闻雒阳诸公在此间,多不听者。今⼦幸⽽听解,解柰何乃从他县夺⼈⾢中贤⼤夫权乎!”乃夜去,不使⼈知,⽈:“且⽆⽤,待我去,令雒阳豪居其间,乃听之。”
解执恭敬,不敢乘车⼊其县廷。之旁郡国,为⼈请求事,事可出,出之;不可者,各厌其意,然后乃敢尝酒⾷。诸公以故严重之,争为⽤。⾢中少年及旁近县贤豪,夜半过门常⼗馀车,请得解客舍养之。
及徙豪富茂陵也,解家贫,不中訾,吏恐,不敢不徙。卫将军为⾔:“郭解家贫不中徙。”上⽈:“布⾐权⾄使将军为⾔,此其家不贫。”解家遂徙。诸公送者出千馀万。轵⼈杨季主⼦为县掾,举徙解。解兄⼦断杨掾头。由此杨⽒与郭⽒为仇。 解⼊关,关中贤豪知与不知,闻其声,争交驩解。解为⼈短⼩,不饮酒,出未尝有骑。已⼜杀杨季主。杨季主家上书,⼈⼜杀之阙下。上闻,乃下吏捕解。解亡,置其母家室夏阳,⾝⾄临晋。临晋籍少公素不知解,解冒,因求出关。籍少公已出
解,解转⼊太原,所过辄告主⼈家。吏逐之,迹⾄籍少公。少公⾃杀,⼝绝。久之,乃得解。穷治所犯,为解所杀,皆在赦前。轵有儒⽣侍使者坐,客誉郭解,⽣⽈:“郭解专以*犯公法,何谓贤!”解客闻,杀此⽣,断其⾆。吏以此责解,解实不知杀者。杀者亦竟绝,莫知为谁。吏奏解⽆罪。御史⼤夫公孙弘议⽈:“解布⾐为任侠⾏权,以睚眦杀⼈,解虽弗知,此罪甚于解杀之。当⼤逆⽆道。”遂族郭解翁伯。
⾃是之后,为侠者极众,敖⽽⽆⾜数者。然关中长安樊仲⼦,槐⾥赵王孙,长陵⾼公⼦,西河郭公仲,太原卤公孺,临淮⼉长卿,东阳⽥君孺,虽为侠⽽逡逡有退让君⼦之风。⾄若北道姚⽒,西道诸杜,南道仇景,东道赵他、⽻公⼦,南阳赵调之徒,此盗跖居民间者⽿,曷⾜道哉!此乃乡者朱家之羞也。
太史公⽈:吾视郭解,状貌不及中⼈,⾔语不⾜采者。然天下⽆贤与不肖,知与不知,皆慕其声,⾔侠者皆引以为名。谚⽈:“⼈貌荣名,岂有既乎!”于戏,惜哉!
游侠豪倨,藉藉有声。权⾏州⾥,⼒折公卿。朱家脱季,剧孟定倾。急⼈之难,免雠于更。伟哉翁伯,⼈貌荣名。
【译⽂】
韩⾮⼦说:“儒⽣以儒家经典来破坏法度,⽽侠⼠以勇武的⾏为违犯法令。”韩⾮对这两种⼈都加以讥笑,但儒⽣却多被世⼈所称扬。⾄于⽤权术取得宰相卿⼤夫的职位,辅助当代天⼦,功名都被记载在史书之中,这本来没有什么可说的。⾄于象季次、原宪,是平民百姓,⽤功读书,怀抱着特异的君⼦的德操,坚守道义,不与当代世俗苟合,当代世俗之⼈也嘲笑他们。所以季次、原宪⼀⽣住在空荡荡的草屋之中,穿着粗布⾐服,连粗饭都吃不饱。他们死了四百余年了,⽽他们的世代相传的弟⼦们,却不知倦怠地怀念着他们。现在的游侠者,他们的⾏为虽然不符合道德法律的准则,但是他们说话⼀定守信⽤,做事⼀定果敢决断,已经答应的必定实现,以⽰诚实,肯于牺牲⽣命,去救助别⼈的危难。已经经历了⽣死存亡的考验,却不⾃我夸耀本领,也不好意思夸耀⾃⼰功德,⼤概这也是很值得赞美的地⽅吧!
况且危急之事,是⼈们时常能遇到的。太史公说:“从前虞舜在淘井和修廪时遇到了危难,伊尹曾背负⿍俎当厨师,傅说曾藏⾝傅岩服苦役,吕尚曾在棘津遭困厄,管仲曾经戴过脚镣与⼿铐,百⾥奚曾经喂⽜当奴⾪,孔⼦曾经在匡遭拘囚,在陈、葵遭饥饿。这些⼈都是儒⽣所称扬的有道德的仁⼈,尚且遭遇这样的灾难,何况是中等才能⽽⼜遇到乱世的⼈呢?他们遇到的灾难怎么可以说得完呢?
世俗⼈有这样的说法:“何必去区别仁义与否,已经受利的就是有德。”所以伯夷以吃周粟为可耻,竟饿死在⾸阳⼭;⽽⽂王和武王却没有因此⽽损害王者的声誉。盗跖和庄凶暴残忍,⽽他们的党徒却歌颂他们道义⽆穷。由此可见,“偷盗⾐带钩的要杀头,窃取国家政权的却被封侯,受封为侯的⼈家就有仁义了”,这话并⾮虚假不实之⾔。
现在拘泥于偏⾯见闻的学者,有的死守着狭隘的道理,长久地孤⽴于世⼈之外,哪能⽐得上以低下的观点迁就世俗,随世俗的沉浮⽽猎取荣耀和名声的⼈呢?⽽平民百姓之⼈,看重取予皆符合道义、应允能实现的美德,千⾥之外去追随道义,为道义⽽死却不顾世俗的责难,这也是他们的长处,并⾮随便就可做到的。所以读书⼈处在穷困窘迫的情况下,愿意托⾝于他,这难道不就是⼈们所说的贤能豪侠中间的⼈吗?如果真能让民间游侠者与季次、原宪⽐较权势和⼒量,⽐对当今社会的贡献,是不能同⽇⽽语的。总之,从事情的显现和⾔必有信的⾓度来看,侠客的正义⾏为⼜怎么可以缺少呢!
古代的平民侠客,没有听说过。近代延陵季⼦、孟尝君、春申君、平原君、信陵君这些⼈,都因为是君王的亲属,依仗封国及卿相的雄厚财富,招揽天下的贤才,在各诸侯国中名声显赫,不能说他们不是贤才。这就⽐如顺风呼喊,声⾳并⾮更加宏亮,⽽听的⼈感到清楚,这是风势激荡的结果。⾄于闾巷的布⾐侠客,修⾏品⾏,磨砺名节,好的名望传布天下,⽆⼈不称赞他的贤德,这是难以做到的。然⽽儒家和墨家都排斥扬弃他们,不在他们的⽂献中加以记载。从秦朝以前,平民侠客的事迹,已经被埋没⽽不能见到,我很感遗憾。据我听到的情况来看,汉朝建国以来,有朱家、⽥仲、王公、剧孟、郭解这些⼈,他们虽然时常违犯汉朝的法律禁令,但是他们个⼈的⾏为符合道义,廉洁⽽有退让的精神,有值得称赞的地⽅。他们的名声并⾮虚假地树⽴起来的,读书⼈也不是没有根据地附和他们的。⾄于那些结成帮派的豪强,互相勾结,依仗财势奴役穷⼈,凭借豪强暴⼒欺凌孤独势弱的⼈,放纵欲望,⾃⼰满⾜取乐,这也是游侠之⼠认为可耻的。我哀伤世俗之⼈不能明察这其中的真意,却错误地把朱家和郭解等⼈与暴虐豪强之流的⼈视为同类,⼀样地加以嘲笑。
鲁国的朱家与⾼祖是同⼀时代的⼈。鲁国⼈都喜欢搞儒家思想的教育,⽽朱家却因为是侠⼠⽽闻名。他所藏匿和救活的豪杰有⼏百个,其余普通⼈被救的说也说不完。但他始终不夸耀⾃⼰的才能,不⾃我欣赏他对别⼈的恩德,那些他曾经给予过施舍的⼈,唯恐再见到他们。他救济别⼈的困难,⾸先从贫*的开始。他家中没有剩余的钱财,⾐服破得连完整的采⾊都没有,每顿饭只吃⼀样菜,乘坐的不过是个⽜拉的车⼦。他⼀⼼救援别⼈的危难,超过为⾃⼰办私事。他曾经暗中使季布将军摆脱了被杀的厄运,待到季布将军地位尊贵之后,他却终⾝不肯与季布相见。从函⾕关往东,⼈们莫不伸长脖⼦盼望同他交朋友。 楚地的⽥仲因为是侠客⽽闻名,他喜欢剑术,象服侍⽗亲那样对待朱家,他认为⾃⼰的操⾏赶不上朱家。⽥仲死后,洛阳出了个剧孟。洛阳⼈*经商为⽣,⽽剧孟因为⾏侠显名于诸侯。吴、楚七国叛乱时,条侯周亚夫当太尉,乘坐着驿站的车⼦,将到洛阳时得到剧孟,⾼兴地说:“吴、楚七国发动叛乱⽽不求剧孟相助,我知道他们是⽆所作为的。”天下*,太尉得到他就像得到了⼀个相等的国家⼀样。剧孟的⾏为⼤致类似朱家,却喜欢博棋,他所做的多半是少年⼈的游戏。但是剧孟的母亲死了,从远⽅来送丧的,⼤概有上千辆车⼦。等到剧孟死时,家中连⼗⾦的钱财也没有。这时符离⼈王孟也因为⾏侠闻名于长江和淮河之间。
这时,济南姓的⼈家,陈地的周庸也因为豪侠⽽闻名。汉景帝听说后,派使者把这类⼈全都杀死了。这以后,代郡姓⽩的、梁地的韩⽆辟、阳翟的薛兄、陕地的韩孺,⼜纷纷出现了。
郭解是轵(zhǐ,指)县⼈,字翁伯。他是善于给⼈相⾯的许负的外孙⼦。郭解的⽗亲因为⾏侠,在汉⽂帝时被杀。郭解为⼈个⼦矮⼩,精明强悍,不喝酒。他⼩时候残忍狠毒,⼼中愤慨不快时,亲⼿杀的⼈很多。他不惜牺牲⽣命去替朋友报仇,藏匿亡命徒去犯法抢劫,停下来就私铸钱币,盗挖坟墓,他的不法活动数也数不清。但却能遇到上天保佑,在窘迫危急时常常脱⾝,或者遇到⼤赦。等到郭解年令⼤了,就改变⾏为,检点⾃⼰,⽤恩惠报答怨恨⾃⼰的⼈,多多地施舍别⼈,⽽且对别⼈怨恨很少。但他⾃⼰喜欢⾏侠的思想越来越强烈。已经救了别⼈的⽣命,却不⾃夸功劳,但其内⼼仍然残忍狠毒,为⼩事突然怨怒⾏凶的事依然如故。当时的少年仰慕他的⾏为,也常常为他报仇,却不让他知道。郭解姐姐的⼉⼦依仗郭解的势⼒,同别⼈喝酒,让⼈家⼲杯。如果⼈家的酒量⼩,不能再喝了,他却强⾏灌酒。那⼈发怒,拔⼑剌死了郭解姐姐的⼉⼦,就逃跑了。郭解姐姐发怒说道:“以弟弟翁伯的义⽓,⼈家杀了我的⼉⼦,凶⼿却捉不到。”于是她把⼉⼦的⼫体丢弃在道上,不埋葬,想以此羞辱郭解。郭解派⼈暗中探知凶⼿的去处。凶⼿窘迫,⾃动回来把真实情况告诉了郭解。郭解说:“你杀了他本来应该,我的孩⼦⽆理。”于是放⾛了那个凶⼿,把罪责归于姐姐的⼉⼦,并收⼫埋葬了他。⼈们听到这消息,都称赞郭解的道义⾏为,更加依附于他。
郭解每次外出或归来,⼈们都躲避他,只有⼀个⼈傲慢地坐在地上看着他,郭解派⼈去问他的姓名。门客中有⼈要杀那个⼈,郭解说:“居住在乡⾥之中,竟⾄于不被⼈尊敬,这是我⾃⼰道德修养得还不够,他有什么罪过。”于是他就暗中嘱托尉史说:“这个⼈是我最关⼼的,轮到他服役时,请加以免除。”以后每到服役时,有好多次,县中官吏都没找这位对郭解不礼貌的⼈。他感到奇怪,问其中的原因,原来是郭解使⼈免除了他的差役。于是,他就袒露⾝体,去找郭解。少年们听到这消息,越发仰慕郭解的⾏为。
洛阳⼈有相互结仇的,城中有数以⼗计的贤⼈豪杰从中调解,两⽅⾯始终不听劝解。门客们就来拜见郭解,说明情况。郭解晚上去会见结仇的⼈家,仇家出于对郭解的尊重,委屈⼼意地听从了劝告,准备和好。郭解就对仇家说:“我听说洛阳诸公为你们调解,你们多半不肯接受。如今你们幸⽽听从了我的劝告,郭解怎能从别的县跑来侵夺⼈家城中贤豪⼤夫们的调解权呢?”于是郭解当夜离去,不让⼈知道,说:“暂时不要听我的调解,待我离开后,让洛阳豪杰从中调解,你们就听他们的。” 郭解保持着恭敬待⼈的态度,不敢乘车⾛进县衙门。他到旁的郡国去替⼈办事,事能办成的,⼀定把它办成,办不成的,也要使有关⽅⾯都满意,然后才敢去吃⼈家酒饭。因此⼤家都特别尊重他,争着为他效⼒。城中少年及附近县城的贤⼈豪杰,半夜上门拜访郭解的常常有⼗多辆车⼦,请求把郭解家的门客接回⾃家供养。
待到汉武帝元朔⼆年,朝廷要将各郡国的豪富⼈家迁往茂陵居住,郭解家贫,不符合资财三百万的迁转标准,但迁移名单中有郭解的名字,因⽽官吏害怕,不敢不让郭解迁移。当时卫青将军替郭解向皇上说:“郭解家贫,不符合迁移的标准。”但是皇上说:“⼀个百姓的权势竟能使将军替他说话,这就可见他家不穷。”郭解于是被迁徙到茂陵。⼈们为郭解送⾏共出钱⼀千余万。轵⼈杨季主的⼉⼦当县椽,是他提名迁徙郭解的。郭解哥哥的⼉⼦砍掉杨县椽的头。从此杨家于郭家结了仇。
郭解迁移到关中,关中的贤⼈豪杰⽆论从前是否知道郭解,如今听到他的名声,都争着与郭解结为好朋友。郭解个⼦矮,不喝酒,出门不乘马。后来⼜杀死杨季主。杨季主的家⼈上书告状,有⼈⼜把告状的在宫门下给杀了。皇上听到这消息,就向官吏下令捕捉郭解。郭解逃跑,把他母亲安置在夏阳,⾃⼰逃到临晋。临晋籍少公平素不认识郭解,郭解冒昧会见他,顺便要求他帮助出关。籍少公把郭解送出关后,郭解转移到太原,他所到之处,常常把⾃⼰的情况告诉留他⾷宿的⼈家。官吏追逐郭解,追踪到籍少公家⾥。籍少公⽆奈⾃杀,⼝供断绝了。过了很久,官府才捕到郭解,并彻底深究他的犯法罪⾏,发现⼀些⼈被郭解所杀的事,都发⽣在赦令公布之前。⼀次,轵县有个儒⽣陪同前来查办郭解案件的使者闲坐,郭解门客称赞郭解,他说:“郭解专爱做*邪犯法的事,怎能说他是贤⼈呢?”郭解门客听到这话,就杀了这个儒⽣,割下他的⾆头。官吏以此责问郭解,令他交出凶⼿,⽽郭解确实不知道杀⼈的是谁。杀⼈的⼈始终没查出来,不知道是谁。官吏向皇上报告,说郭解⽆罪。御史⼤夫公孙弘议论道:“郭解以平民⾝份侠,玩弄权诈之术,因为⼩事⽽杀⼈,郭解⾃⼰虽然不知道,这个罪过⽐他⾃⼰杀⼈还严重。判处郭解⼤逆⽆道的罪。”于是就诛杀了郭解翁伯的家族。
从此以后,⾏侠的⼈特别多,但都傲慢⽆礼没有值得称道的。但是关中长安的樊仲⼦、槐⾥赵王孙,长陵的⾼公⼦,西河的郭公仲,太原的卤公孺,临淮的兒长卿,东阳的⽥君孺,虽然⾏侠却能有谦虚退让的君⼦风度。⾄于象北道的姚⽒,西道的⼀些姓杜的,南道的仇景,东道的赵他、⽻公⼦,南阳赵调之流,这些都是处在民间的盗跖罢了,哪⾥值得⼀提呢!这都是从前朱家那样的⼈引以为耻的。
太史公说:“我看郭解,状貌赶不上中等⼈材,语⾔也⽆可取的地⽅。但是天下的⼈们,⽆论是贤⼈还是不肖之⼈,⽆论是认识他还是不认识他,都仰慕他的名声,谈论游侠的都标榜郭解以提⾼⾃⼰的名声。谚语说:‘⼈可⽤光荣的名声作容貌,难道会有穷尽的时候吗?’唉,可惜呀!”
【赏析】
司马迁实事求是地分析不同类型的侠客,充分肯定了“布⾐之侠”、“乡曲之侠”、“闾巷之侠”,赞扬了他们“其⾔必信,其⾏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之厄困……不矜其能,不伐其德”等⾼贵品德。这些被班固视为“罪已不容于诛”(《汉书·游侠传》)的社会底层的⼈们,在司马迁的笔下却成为倾倒天下⼤众的英雄,并对他们的不幸遭遇表⽰同情,对他们的⼈表⽰极⼤愤慨,揭⽰了汉朝法律的虚伪和不公正的本质,表现了作者进步的历史观。
此⽂不但善于叙事,且叙事与议论相结合,⾏⽂中“咨嗟慷慨,感叹宛转”(《史记评林》引董份语),处处倾泻“愤激”“不平之⽓”(何良俊《四友斋丛说》),且层层回环,步步转折,曲尽其妙,真“百代之绝”(董份语)。⽂章结构严谨有序,前有叙论,为⼀篇之纲,后分叙诸侠之事,为叙论作注脚,“太史公⽈”总⼀篇之旨,明作者之情,前后辉映,“篇章之妙,此⼜⼀奇也”(吴见思《史记论⽂》)。
这些被班固视为“罪已不容于诛”(《汉书·游侠传》)的社会底层的⼈们,在司马迁的笔下却成为倾倒天下⼤众的英雄,并对他们的不幸遭遇表⽰同情,对他们的⼈表⽰极⼤愤慨,揭⽰了汉朝法律的虚伪和不公正的本质,表现了作者进步的历史观和《史记》⼀书的⼈民性。当然,作者对那些被视为“朱家之羞”的“盗跖居民间者”式的豪侠却加以否定和鞭挞。同时作者借儒形侠,⼜写公孙弘等的诛侠之举,委婉地表现了作者对此类儒者的愤激之情,“真极⽤意⽂字”(姚苎⽥《史记精华录》),难怪正统的封建史学家班固称此⽂是“退处⼠⽽进*雄”(《汉书·游侠传》)。这⼜从另⼀⾓度显⽰了此⽂的进步性。